“同志,麻烦传个话——我找杨司令,他知道我。”1971年3月17日拂晓米配资,济南军区警卫连的哨兵听见这句沙哑的湖北口音时,下意识把枪背往上提了提。面前的老人头发乱得像草垫,棉衣薄得能看见补丁里的棉絮,一双脚几乎踩烂了的解放鞋在晨风里颤着。他说自己叫李祥,曾在长征时当过营长。
哨兵不知道怎么办,规矩写在岗亭里——来访人员一律查证。可这老头既没介绍信,也没证件,连口袋里都是空的。哨兵还是把情况记在本子上,递进了传达室。十分钟后,本子被退了回来:首长外出,婉拒会客。
老人没走,守在门口坐了一整天。夜里又冷又饿,他就缩在围墙旁的花坛角落,嘴里嘀咕着“不能再出事了”。第二天中午,负责值班的文书刘永年出来巡查,看见花坛里那团抖动的黑影,便问清来龙去脉,听到“李祥”两个字明显愣了一下。刘永年回办公室翻出好几年前杨得志保存的一封信,笔迹与老人手上一张皱巴巴的便条惊人一致。他把老头先安顿在附近招待所,又给正出差的杨得志打了加急电话。
招待所里,老人裹着军被,神情却不放松。他对刘永年说:“其实我姓侯,叫侯礼祥,只是后来大家都喊我李祥,我也懒得纠正。”说着,右手在棉被里摸到大腿,那里曾被子弹掀开过骨头,“天一凉就疼”,他咧嘴笑了笑。
往事像闸门开了。1928年冬天米配资,荆州城外,17岁的侯礼祥饿得晕倒在街角,正是一个叫“梁哥”的叫花子把他拉去了汉口。为了活命,他听说江西有队伍“吃大伙饭”,便跟着铁路往南走,最后在赣南加入红一方面军。登记时他只报“礼祥”两字,管号的战士便随口写了“李”,从此文件里便是李祥。
长征途中,他所在的先遣纵队冲在最前,强渡大渡河那天,他扛机关枪趟着齐腰水,子弹从脖子边穿过去,鲜血直冒,还硬是把弹链顶在胸口没丢。后来右腿挨了一发重机枪,骨头差点锯掉,医护队给他打石膏,他却抱着腿跳回战壕指挥。到达陕北时,他已是红一师十三团团长,而团长上面的师长正是杨得志。
1939年山地战役里,他胸口中弹,咳血咳得停不下来,被送去西安医院。等能下地走路,组织让他回鄂中做地下交通员。可回乡十多年,他的皮箱被盗,里面装着军官证、残疾证、党证,全没了。没有编号,没有介绍信,他成了“谁也证明不了自己”的人。
新中国成立后,湖北江陵县清点复员干部,他报了名,没有资料就等于无效。村队干部觉得他“夸大其词”,索性把他当普通农民编进生产队。偶尔他和人抬杠,说起雪山草地,周围人就哄笑:“吹牛不上税!”他越争辩,干部越烦,最后干脆把他划成“处理对象”,隔三差五找谈话。
1960年,他看到报纸上杨得志、杨勇授衔消息,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写了两封信:一封寄北京总参米配资,一封寄南京军区。没料到,两位将军都回信了。可县里干部认定那是伪造,“老头想立军功骗补贴”。结果他不但没“摘帽”,还被戴上更重的帽子,茶馆被查,儿子不敢回家,妻子改嫁邻乡。
挨到1971年整风期间,他被送去林场“接受监督劳动”。林区夜里狼嚎阵阵,他想起死在草地上的兄弟,心里一横,决定亲自去找老上级。他从林场逃到沙市码头,假装搀扶一位老妇搭船,再扒火车北上。途中被查票,他笑着说“手头紧,补不了”,检票员也不知是怜悯还是嫌麻烦,让他在下一站跳了下去。就这样磕磕绊绊,跑了几百公里,总算撞到济南军区大门。
三天后,杨得志从外地飞回,听完刘永年的报告,立即把那张便条与旧信对比,声音哽住:“带他来!”老人推门进屋,两人愣了足足五秒,随后同时敬了一个有些变形的军礼——一个肩章上是将星,一个袖口已被补丁遮住。老人哆嗦着说:“首长,我这老骨头就求一件事——让后辈知道我不是骗子。”杨得志握住他的双臂,几乎是吼出来:“这事包在我身上!”
随后,济南军区政委部门与湖北省委、江陵县委多次往返调查。刘永年带队到红军档案馆、总参老干部局、八路军留守处挨个查卷宗。很快,红一师十三团阵亡与伤残名单里,找到了“李祥(侯礼祥)”的医疗记录,还找到了当年补发的奖章登记表。
1975年春,中央军委批复生效:侯礼祥——原红一方面军十三团团长,享受正师级离休待遇,补发抚恤金,追记二等功一次。湖北江陵县在公社礼堂贴出公告那天,已经71岁的侯礼祥拄着拐杖站在人群最后,他没说话,只是把右腿往前迈了一小步,像是在向那些逝去的战友行礼。
有人问他后不后悔那趟冒险,他笑答:“不冒险,我就是个无名鬼;冒了险,至少把名字捡了回来。”
历史就是这么拧巴:一张纸丢了,十几年说不清;一句话说对了,半辈子的沉冤得以洗刷。不得不说,老兵的执拗有时胜过漫长的等待,而那股子“不跪右腿”的倔强,也正是他们当年闯雪山、过草地的底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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